当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正坐在一个面朝花园的房间里,花园里鲜花盛开。我听着一只黑鸟的叫声,闻着花园中传来的铁线莲的香气。我很好奇,这个春天是比往年更美丽,还是我在抑郁症的黑暗泥沼中错过了上一个同样美丽的春天?对12个月之前花园中盛开的风信子的香气,我已经全然没有记忆;同样,我记不得去年湛蓝的天空,以及逐渐亮起的晨曦。我唯一记得的事情是:每天天亮前在极度恐惧中醒来,晚上在渴求遗忘的心情中爬上床铺。日复一日,天天如此。无法以确切的语言来表达我那时的心情。悲惨、焦虑、愤怒、躁狂、悲伤、恐怖、恐慌、失败感,总而言之,集所有不快乐于一身的一团大混乱;简而言之,抑郁症。我的医生开了抗抑郁症药。药起作用了。我“正确”地运转着:早早起床、工作、为儿子们煮饭、洗我和我儿子们的衣服。
女性患者高于男性
毫无疑问,我得抑郁症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丈夫离开了我。医生诊断我得了反应性抑郁症。我感觉整个人很灰败,这感觉跟十年前我姐姐露丝的死给我造成的悲伤并不一样。我甚至记得身体的症状——嘴里涌上来的金属味,心脏怦怦跳,肾上激素突然激增,突如其来的恐慌席卷而来,以及末日到来厄运临头的感觉。
当不快乐的烟雾开始升起、弥漫在我的世界里并把我死死罩住时,幸好还有医药、治疗、友谊和时间的流逝。世界上并不只有我得了抑郁症,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事实上,我的很多女性朋友在四十多岁的某个时候被确诊为抑郁症,接受治疗。我们不得不尝试每一种疗法和药物,从常见的抗抑郁药到顺势疗法、服用中草药,以及更多的不同方式的治疗。去年在最低谷的时候,我给一位好朋友打电话。即便我处于悲惨的中央,我也能分辨出她声音中的焦虑。我说:“你在哪里?”她说:“我在精神中心门诊,等待着我的CBT检查结果。”我问:“治疗有效果吗?”我知道在她因金融危机而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强烈焦虑后,医生让她参加了认知行为治疗的一个疗程。她回答:“没有。那让我感觉更糟,这个地方真让我感到压抑。”
如果统计数据正确的话,我和朋友们绝不是罕见的病患。数据表明,我们的情况还算好的。研究指出,四十岁的人患抑郁症的风险是最高的,女性患病的比例远远高于男性。这之间的差别就是女性比男性更倾向于寻求治疗。[NextPage]
抑郁症成为时代病
我不能代表男性说话;但我对四十岁女性得抑郁症的比例大幅度升高这一情况并不感到惊讶。从理论上来说,我们这一代妇女的情况是最好的。我们没有像我们的祖母一样生活在世界大战的阴影中,或向她们那样忍受司空见惯的婴儿死亡事件。但也许人们对我们这一代妇女存在着不切实际的期望,人们认为我们应该在各方面都表现出能干的品质,胜任妻子、母亲、家务操持者等角色,还得自如地转换为打工仔和职业女性,同时,我们还得证明我们的性魅力和性能力。具体而言,与我母亲二十几岁的时候相比,我很幸运地有一台洗衣机、一个滚筒式烘干机,我不需要与洗衣桶和尿布打交道。但我不得不谋生、付房贷。由于受了女权运动的影响,我母亲从来都不重视她和家人的外表。和1960年代以及1970年代的许多同龄女性一样,我母亲逃脱了做“房里的天使”这一命运,她也不需要做外表时尚美丽的酷妈咪。她参加政治@@@@,住在帐篷里。如果你想拯救世界而不是已届中年的皮肤,抑郁症就不大可能袭击你。
虽然我母亲承受了离婚和女儿丧亡的悲剧,但她意志坚定,坚忍克己。她深知绝望是什么滋味,但在她那个时代没有抗抑郁症药这个劳什子,只有安眠药。她只得依靠自己,在人生道路上与绝望作斗争并奋力前行。
不再空洞地“振作起来”
我永远不会忽视抑郁症中出现的那种纯粹的恐惧,我也不会把空泛的“振作起来”当作最佳答案。对于真正的不快乐来说,这种答案显得太油腔滑调。今年早些时候,我的一位朋友因为身陷严重的抑郁症而自杀了。
但我相信,绝大部分四十多岁的女性会从抑郁症中走出来,重新获得平静。现在我再也不对任何事情存在任何幻想了。我足够老了,学习到了什么叫生活的“火山爆发”,什么叫婚姻破裂,什么叫癌症扩散。我知道我还算是幸运的。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走在一条繁忙的道路上,一个路过的陌生人说着让我感到最讨厌的话:“振作起来,去爱。”那时我实在懒得回答。其实我应该说:“你说得对。一切都会发生,但只要活着,就得去爱。”
现在,5月来临,大地回春,万物欣欣向荣。我死去的姐姐的生日即将到了。我觉得活着是一件再也荣幸不过的事情。春天的花瓣将很快落下,蔚蓝的天空将变暗,但我真高兴现在能与花瓣和蓝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