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国外相对开放的环境里,很多人仍然对于抑郁症存在着诸多误解。写这篇答案,希望能够起到一些科普作用,哪怕有一个人看到后,能意识到、并开始关注身边的抑郁症患者,也算是有意义了。
——「抑郁症就是心情不好,每个人人生中都会经历情绪的低谷,过段时间就好了。」
是的,每个人在生命的某个阶段,都会经历心情悲伤、绝望的阶段,也确实能够随着时间缓解。但是,当这些症状超出控制,并且影响日常生活,甚至有概率产生生理性病变的时候,难道不该寻求医学上的帮助么?
就自己而言,我能够区分「心情不好」和「有抑郁倾向」——心情不好时,我会暴饮暴食,情绪低落,整夜失眠,或者疯狂痛哭;而有抑郁倾向时,除了前面说的症状,还会视物模糊——看任何一个东西时,目光都无法对焦,眼前模糊一片,花费力气调整焦点之后马上又会涣散(这直接导致了阅读和书写障碍);以及幻听与幻视——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会不停在我耳边说话,有时候是尖叫,有时候用尖锐的声音对我大喊:「你就是个loser」「你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意义」……然后,我需要动用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被这个声音控制的念头,可能只是呆呆的站在窗前半小时,却累的浑身流汗、精疲力尽。有时候,它让我在午夜突然醒来,歇斯底里、绝望地大哭,然后不停用刀割自己。以及反应迟钝——起床需要一个小时,穿衣服要半个小时,有时候点了一支烟,自己没抽,一眨眼,烟就烧完了……
没有经历过的人非常难理解这种感受,因为在我没病的时候,也曾经觉得抑郁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可是当这些事实真正摆到自己面前时,我才深深体会了这种绝望与荒诞的感觉。我不信鬼神,却能在午夜,清晰地听到身体里另一个人对我喋喋不休,却能在白天,看到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有面孔模糊不清的人踱来踱去;我不信心理活动会牵连生理活动,却在那个声音恶毒地诅咒我应该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默默地拿起刀,直到血顺着胳膊一条条淌下来,痛觉战胜了幻觉,才能如释重负地哭出来……
——「我经历的挫折比你大的多,还不是挺过来了,你完全是抗压能力太弱了。」
不管事实是否如此,抑郁症的触发,很多时候与具体事件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当一个人处在「抑郁倾向」的情境下,任何事件都可能成为它的触发点,也就是心理医生说的「Trigger」——它可以是朋友的一句责难、今天早餐没有吃到想吃的三明治、实验做砸了、走路被人撞了一下……生活中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你看起来很正常,一点都不像生病了。」
并不是所有病,都会让人面黄肌瘦、行动无能。我在最严重的时候去学校,大家除了说我眼神变呆、行动变得有点慢,与正常时丝毫没有差别。有时候我甚至会假装开心地说笑,当然,这需要动用大量的精力。对一个抑郁症患者说「你看起来很正常,试着多和别人说说话,心情就好了」无疑是非常愚蠢的举动:你会对一个心脏病人说「你只是脸色苍白了点,多运动就好了」吗?
——「你要是自杀了,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与其他行为无异,自杀,也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于我而言,是觉得每天活着都是一种罪恶。我可以看见别人的闪光点,发现每个人善良的一面,可身边又每天发生这么多罪恶的事情,所以一定是我的问题——想法虽然荒诞,当它时时刻刻缠绕着我,当我将今天天气不好都能归结到自身的罪恶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满身肮脏,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亏欠父母,相较于亏欠整个世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随手举个例子:我思维最凌乱的时候,有天把自己胳膊划的鲜血直流,突然想到,很多动物在被人宰割的时候,一定比这还痛苦无数倍。进而自问:「可以因此成为一位素食者么?」想了半天,答案是否,顿时无比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是世间最无能的人。
——「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死是一件非常轻松,甚至些许愉快的事情。
另外,自杀行为一般发生在抑郁症的痊愈阶段,而非最恶化的时候——因为那时,连呼吸都是一种负担,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更别说爬到高处跳下来,或者吞药了。有自杀念头的抑郁症患者,是绝对不会向别人诉说的(见过间谍潜入别国的时候,到处和别人说我是间谍没?),只会自己默默地准备与计划。所以个人而言,我很鄙视那些自杀还要发微博,或者专门挑人多的地方跳楼的。
——「我最近心情也不好,也要吃点抗抑郁药。」
说这话的,八成还健康地活蹦乱跳,并缺乏对于抗抑郁药的基本了解。当他们被告知药物至少需要两周才能起效时,一定会说:那我不吃了,自己调整调整。
抑郁症是心情不好,而心情不好则不一定是抑郁症。抑郁症的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一般而言,抗抑郁药至少要不间断地吃6个月,有些则需要2、3年。抗抑郁药既不是烟也不是大麻,无法在短时间内让人「快乐」起来。
我这几天听过最荒诞的话,莫过于和别人一起吃饭,对方嬉皮笑脸地问我:「我最近压力有点大,你那药还有吗,给我吃两片」。听到的时候很想把手里的碗摔到对方脸上……
作者:知乎匿名用户;来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