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的春天,心理问题引发的自杀悲剧频现报端。抑郁,是最为常见的一种情绪诱因。
●数据显示,中国有20%青少年有抑郁症状,其中有4%重度抑郁,需要接受治疗。
●青少年抑郁,呈何状态?缘何而起?因何增多?如何调整?如何预防?
本报记者 俞 水
4月的京城,春深似海,游人如织。
陈女士乘车路过天坛公园大门,到达两站地外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的儿科门诊楼,走进一个在抑郁患者中享有盛誉的心理咨询机构“友谊心友”。
作为一名因抑郁而逃避学校、拒绝与外人接触的22岁青年的母亲,陈女士已经记不清带着孩子来这里进行过多少次心理咨询了。她的孩子小宁,自闭、情绪低落、身体不适、与家长冲突不断,高考落榜后一直在家调整抑郁状态。陈女士与丈夫茫然、失望、无助,小宁也在他的灰暗天空下与自卑、焦躁、压抑为伴。
陈女士说,在“友谊心友”这个由友谊医院心理门诊副主任柏晓利带领志愿者建立起的心理咨询与治疗机构里,她认识了很多与小宁有类似状况的孩子以及他们的家长。每当柏医生出诊时,“友谊心友”的办公室里便会人头攒动,无助的、愤怒的、憔悴的父母,阴郁的、自闭的、绝望的孩子,从各地奔赴这里急切求助。在这里,陈女士感到自己不那么孤独。
柏晓利医生说,“友谊心友”开展心理治疗8年来,前来就诊的病人上千,青少年达到50%,其中一半是抑郁状态或者有抑郁情绪,另一半则出现成长中的焦虑、人际关系障碍等问题。这些孩子普遍表现为内心不快乐、厌学、偏执和敌意。青少年心理问题高发,已成为刻不容缓的社会问题。
抑郁之痛
是的,我的孩子被抑郁所困。
陈女士对此坦然承认的背后,是一家三口对“抑郁”这个词从茫然不解到正确认知、从极度抗拒到平静接受的痛苦挣扎。
情绪低落,一天只能背几个单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人,与父母以外的任何亲友都不愿交流,觉得生活没有希望。这是小宁的抑郁表现。
小宁的抑郁爆发于高三那年。在后期的复习阶段,小宁坚决不再去学校,要求在家自学。高考报名时,其行为变得更加异常,想方设法拖延报名时间,是爸爸妈妈眼睁睁地盯着他,他才在网上报了志愿。不料,距离报名截止日期只有一天时,班主任打来电话说,全班只剩下小宁一人没有报名。陈女士顿时“吓了一大跳”,追问小宁后才得知,小宁偷偷删除了自己的全部报名信息。父亲勃然大怒,陈女士觉得天旋地转,一场家庭战争就此爆发,父子间、母子间、夫妻间,争吵不断。
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小宁最终还是报了名,参加了高考,但他落榜了。此后,小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见人,一旦与父母有口头冲突,就开始冷战。陈女士曾花8000元为小宁报了一个京城著名的复读班,小宁读了不久,就再也不想去了。此后,他总是沉浸于对自己能力的否定与怀疑中,仿佛被黑色的阴翳困住,无法再感受快乐,提起中学的一些同学和老师,他用“仇恨”来形容,身边亲人的关爱也往往被他忽略或者曲解。
一家人就这样陷入抑郁困境,陈女士和丈夫开始为儿子四处求医。[NextPage]
2006年秋天,陈女士带着小宁来到“友谊心友”接受心理治疗,开始服用抗抑郁药物,以保持平静、缓解头疼、帮助睡眠。
“其实,小宁的病情在同类来访者中还不算严重。”“友谊心友”心理专家介绍,抑郁症所造成的绝望感、无助感和极度的痛苦,远非一般身体疾病所能比。主要表现为情绪低落、兴趣淡漠、悲观失望、思维迟缓、自责自罪,患者还会担心自己患有各种疾病,感到全身多处不适,睡眠质量下降。这些症状会使病人的学习能力、工作能力、社交能力和生活料理能力严重下降。更危险的是,有65%至80%的病人出现自杀意念,15%患严重抑郁症的人死于自杀。
较之抑郁青少年,他们的家长往往要承受更大的痛苦。柏晓利说:“因为孩子也许还可以通过上网、吃药等方式缓解抑郁情绪,但家长则会陷入自责、担忧、恐惧之中,并要担负起治疗抑郁症的医药费、咨询费。”
“您也受了不少苦吧?”面对这一问题,陈女士潸然泪下。孩子的抑郁爆发后,她在丈夫面前崩溃,在孩子面前忍耐,在“友谊心友”的咨询师面前倾诉,流泪的次数早已数不清了。“孩子睡不着,我就陪着他不睡;他不想说话,我追着他说;他吵闹,我就听着。”在陈女士的记忆中,有一个最痛苦的夜晚。那天,小宁与父亲争吵后夺门而出,一夜未归,她和丈夫在家附近找了一整晚,头脑中想象了无数可能。第二天,见到在天安门前坐了一夜的小宁,陈女士恍如隔世,那种痛几乎让她无法重新站起来。但是,她不得不回到工作岗位,站在同事面前,隐瞒一切,佯装坚强。小宁父亲的苦闷则隐藏得更深,在妻子、儿子甚至“友谊心友”的工作人员面前,他都表现得坚强而严肃,只是有一次当小宁的姥姥、舅舅指责他“没有教育好孩子”时,他再也无法克制:“凭什么说我不难过,凭什么说我不关心孩子,你们知道我一个人哭过多少次?”
“一个孩子出了问题,至少对两代人、3个家庭、6个以上家庭成员带来影响。”柏晓利说。
伤痛之源
“我儿子身高一米八,特帅。他两岁时,头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有导演追着我们要给他拍广告。小学五年级时,他参加录制中央电视台的《大风车》,节目播出时获得了最高的场外支持率。他从小学打羽毛球,运动起来倍儿精神,还会骑摩托车,多吸引女孩子啊,可惜他就是看不到自己的这些优点。你说,多好的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陈女士的神情由明亮转为黯然。
孩子因何抑郁?这不仅是陈女士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也是众多家长的疑问。[NextPage]
抑郁的心理成因十分复杂。专家介绍,从医学角度讲,脑内生化物质的紊乱是抑郁的重要原因。产生这种现象,一部分是因为遗传,如果家庭中有抑郁症患者,那么家庭成员患此病的危险性就较高。更多的抑郁者是在社会生活中由价值的失衡、一致性的欠缺而导致积极能量的耗尽,无法再适应社会。
那么,这种失衡源于何处?
调查显示,青少年群体的抑郁隐患产生于童年时期,有心理问题的儿童超过70%未治疗,他们挣扎着长大,在一段时期内维持着病态的平衡。这种抑郁根源主要来自学校和家庭,尤其源于家庭。有这样一组调查数据:两岁以前未得到双亲之爱的孩子,长大后易产生人格障碍、患精神分裂症;2至7岁间未得到爱的,长大后易患神经官能症;7岁以后未得到爱的,长大后易出现心理障碍。
“孩子是在替父母吃药。”柏晓利医生一语将孩子心理问题的责任指向父母,“我出诊这么多年,一看到家长,就知道他会教育出什么样的孩子,一看到孩子,就能想象出他有什么样的父母。”在她看来,有心理问题的孩子,其家长在教育子女的过程中通常存在以下方面的问题:
教育方式简单粗暴,把自己对外界的好恶判断强加给孩子,用命令的方式控制孩子,用冷峻的理性表达代替温暖的情感表达,甚至使用暴力、谩骂等手段教育孩子,使孩子的心划满伤痕;吝啬给予孩子赞扬和鼓励,使孩子从小没有自信,找不到自我存在的价值;家庭不和睦,父母对离婚、婚外恋等问题处理不当,导致子女对家长厌恶、鄙视,产生深重的自卑感和孤独感;对孩子的学习成绩过分关注,把亲情的关爱当成了有价的恩赐,爱的是分数、名校,而不是孩子本身。
青少年抑郁的心理根源,还有一部分在于学校的失察与失误。“应试教育是当前导致我国青少年心理问题的一个直接原因。因课业任务繁重、竞争激烈、父母期望值过高,学生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有个男生因为不胜重荷,临近考试时就会头痛,甚至会发烧,要么被迫中断考试,要么就是成绩不好,后来竟发展到一听见‘考试’二字就恐惧。”柏晓利医生说,“老师的教育方式不当,也是造成孩子心理不健康的重要原因。前来咨询的另一名男生,因急性脊髓炎休学一年,插班后因为老师随口说了句‘插班生都是垃圾’而开始排斥老师和学校,成绩一落千丈,因自卑而患上了抑郁症。”
小宁的心理医生张久祥告诉记者,探寻小宁的抑郁之源,就能够验证柏晓利医生的以上观点。这些伤害像抑郁的种子,深埋于他心理成长的整个过程。其心理危机的爆发,是长期抑郁心理积淀的结果。因此,小宁的心理恢复到正常状态,无法一蹴而就,需要接受一定时期的心理治疗。[NextPage]
疗伤之道
“多数人面临心理危机时,不知道向哪里求助、如何求助。”“友谊心友”心理咨询师朱春蕾说。
其实,小宁的抑郁爆发之后,陈女士曾四处寻找适合儿子的治疗方式和治疗机构,但没有找到。小宁的父亲还曾考虑将孩子送进专业的精神科医院,被陈女士坚决拒绝。
2006年,陈女士偶然看到介绍“友谊心友”的电视节目,觉得电视里讲的好像是小宁的故事,就拽着丈夫找到了“友谊心友”。在咨询师的引导下,陈女士声泪俱下地讲述了小宁的经历。咨询师为小宁制订了初步的治疗计划,并要求父母与孩子一同接受调整,小宁的正规治疗由此开始。
小宁的第一步治疗是与父母共同参加一个团体治疗小组。他被分到学生组,在咨询师的引导下,与另外7名与他有类似心理问题的同龄伙伴探讨自我形象、价值观、如何理解世界、如何与异性交往、如何看待友谊等话题。陈女士和丈夫被分到了家长组,与其他家长共同探讨自己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教育失误。柏医生解释,由于一切的心理障碍都在人际关系中产生,这种团体治疗的方式,为患者提供了一个社会环境的缩影,使他们的问题在团体活动中得以显露,将以往人际交往的模式带到此时此地,带动团体成员自我反思并通过咨询师的指导得以改变。
在这样的小组活动中,小宁的心一点点敞开。原来,他多年来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小宁的“小升初”并不顺利,陈女士和丈夫花了8000元,将他转入了西城区的一所重点中学。由于不擅言辞、性格内向,班里唯一愿意接近小宁的就是后来被送进工读学校的“小霸王”。可他接近小宁的方式是每天对小宁呼来唤去。小宁觉得所有同学都像看戏似地“欣赏”着他的苦痛,“全班一个好人都没有”。升入高中后,小宁经历了同样的转学苦恼,父母花了3万元择校费将中考成绩不理想的他送入名校,再次成为插班生的小宁更加觉得低人一等,加之老师对他缺少关心,小宁开始拒绝与他人交流,甚至仇恨同学和老师。
陈女士与丈夫也慢慢体会到,一直以来,他们只关心孩子的身体健康,却忽视了孩子的内心成长。陈女士回忆,那时,老师因小宁与同学闹矛盾而将家长找到学校,“为了给老师台阶下”,她在老师面前严厉斥责小宁。老师打电话告知家长小宁在学校比较自闭,父亲则批评小宁胆小怕事,一点儿也不像男子汉。从此,小宁越来越沉默,心理郁结越积越深。陈女士还自责过去对孩子的学习成绩过分关注,在孩子刚做了阑尾炎手术后,就要求儿子立即上学。父亲也后悔当初对小宁的态度过于冷漠,在小宁高考之前18年的成长过程中,他总是拿儿子与同事、朋友的孩子作比较,给孩子的多是责备,少有赞扬,在儿子面前古板而严肃。[NextPage]
接受了让人敞开心扉的团体治疗后,小宁感到不那么压抑了。陈女士和丈夫也决定与小宁一起进行定期的个体咨询,陪伴儿子共同走出抑郁。
在柏晓利医生看来,小宁的父母能够为孩子找到正确的治疗方法是幸运的,更多的抑郁青少年没有找到有效的治疗途径。由于抑郁常会引发胸闷、头痛、胃痛、睡眠障碍等各种身体问题,一些家长往往会带着孩子辗转于医院的各个科室,检查心脏、治胃病、拍胸片,就是不考虑看心理门诊。有的家长即使在孩子要求进行心理咨询时,也不相信孩子有心理问题,直到孩子出现了较为严重的精神障碍,如抑郁、焦虑、强迫、敌对或退缩等,家长才幡然醒悟。一些孩子自己偷偷找到心理咨询机构,可是因没有经济来源而无法进行持续治疗。还有一部分孩子,由于本人和家长对看心理医生比较恐惧,怕被他人耻笑而不愿就医。
柏医生说,抑郁是人们对不愉快、悲观、失望、沮丧等体验的概括,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不可避免地会感受到这种情绪,出现这种情况应及时向亲友倾诉或进行积极的自我调整,通常不需要心理医生的干预。但是,如果没有任何原因或由于微不足道的失意、挫折而长时间存在抑郁情绪,或者抑郁表现非常严重,就要考虑是否有抑郁症的可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治痛之本
经过近两年的治疗,小宁已有所好转。不过陈女士仍自责不已:“真后悔,做父母的,没有及时发现孩子的问题,带他及时调整。”
面对家长在孩子抑郁严重后的追悔莫及,心理专家孙春云指出,心理疾病就像躯体疾病一样,也分不同阶段,若早期症状不被重视,就会错过及时干预的机会。因此,家长应该学会观察孩子有没有心理问题:一是看孩子与父母能否保持亲密和谐的亲子关系,二是看孩子与伙伴是否能够平等合作,三是看孩子学习的兴趣有无变化,他们的关注点是否有异常。[NextPage]
“不要让孩子带着心理问题成长。”柏晓利一再强调,“最好的方式是‘治未病’,也就是预防孩子的心理问题,这需要合格的老师和家长。”
教师对学生心理成长的作用不可忽视。柏晓利医生至今还记得,8年前,一名13岁的女孩告诉她自己感受不到快乐,唯一让她坚持生活的理由就是她的语文老师,因为这位老师曾经在课堂上抚摸过她的头。柏医生说:“一位好教师不经意间的行为和语言就可能影响孩子的一生,影响的广度也可以是几百或上千名学生。因此,预防青少年抑郁,需先从教师入手。”
要帮助教师进行自我成长。柏晓利医生说:“向我咨询过的一位女教师,对体罚学生这种粗暴手段极为依赖。当我探寻她偏爱暴力方式的原因时,发现她的童年充满了父亲的暴虐,这造成了这位教师自身的心理缺陷。很多教师都是带着从小积累的心理问题成长起来的,他们自身的心理伤痕也需要得到修复,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爱去关怀学生。”
还要加强对教师进行心理培训。柏晓利医生介绍,培训内容应该包括青春期学生的心理特点、家庭模式何以塑造孩子的性格、与孩子的沟通技巧等,以提高教师为学生营造健康心理环境的意识、增强教师对学生出现心理问题的宽容度与理解度、培养教师解决学生普通心理问题的能力。
家长也应该学会关照孩子的心灵健康。柏医生会推荐每一位前来求助的家长看一本心理学读物——《中毒的父母》,让他们通过学习,检讨自己对孩子心理问题的漠视。在她看来,合格的家长应做到:不将幼小的孩子托给别人寄养;不过分溺爱孩子,不无限制地满足孩子的要求;尊重孩子,经常与孩子进行情感交流;教会孩子体察情绪、表达情绪、排解不良情绪,等等。最重要的是——爱,是要让接受的人心里感受到。
对于柏医生的这些观点,陈女士与丈夫已由当初的不解转变为现在的深刻认同。经历了与孩子共同抗击抑郁的岁月,陈女士和丈夫改变了很多。陈女士说,从前,她只关心孩子的学习成绩,现在她会劝朋友别把孩子的分数那么当回事,健康快乐比什么都重要。《心理访谈》等心理健康教育类电视节目她每天必看。她会回想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些抑郁信号,比如,从初中开始,小宁就再也没有与同学互搭肩膀的照片。她陪小宁一起看美国电影《春风化雨》,电影讲述的是一位寻找心灵自由与解放的学生领袖,因父亲对他的兴趣强硬干涉而自杀的故事。小宁父亲的变化更为明显。从前,他总是指责小宁“有吃有穿,怎么还有这么多事”。现在他会不断反思过去的种种“过失”,常说“其实都是家长的错”。家里书架上的《直视骄阳》、《你不知道的自己》等心理学书籍都是他买回来的。带孩子外出打球之前,他会问问小宁:“儿子,你今天想去吗?” [NextPage]
4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小宁随父母去了北京的玉渊潭公园,他在春风中露出的笑容,让陈女士感到欣慰。樱花树下,小宁捡起一块鹅卵石,对爸爸说:“爸,你看,多好看的石头!”爸爸有些激动地向儿子笑着:“儿子,你会石(时)来运转的。”陈女士说,那一刻,她体会到儿子开始感知幸福,也深知丈夫为儿子的转变而感动。她说:“抗击抑郁,我们每个人都反思过去,每个人都获得了心灵的成长。”
记者手记抑郁在偏见中发酵
关注抑郁青少年,是因为心里有一个结。
一年冬天,春节将至,还在读研的我准备回家过年。临走的前一天清晨,住在8层的一位女同学跳楼身亡。楼道被警方封锁,消息却在宿舍楼里迅速传开。那是一个成绩优异、长相甜美的女孩。“她为什么跳楼?”“抑郁症。”同样的对话,在身边被不同的人不断重复。
归途中,一边想象着与爸爸一起买灯笼、跟卖鞭炮的小贩砍价、和妈妈贴对联的场景,一边思索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女孩在年关之时,用纵身跳下的方式结束年轻的生命,证明了自己坚定的“生死抉择”。在日后的采访中,我慢慢得知,对于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死是解脱,生是折磨。[NextPage]
春节归来,在一所知名高校里,身边走过的两名男生戏谑道:“某某的隔壁宿舍跳下去一个,压力大,抑郁症。”“你学习不也跟不上嘛,你怎么不跳啊。”两位男生随后大笑。那一刻,我顿觉头皮发麻。
此后,又听到一些关于抑郁学生的传闻与新闻,竟渐渐麻木。
直到一次在采访中结识柏晓利医生,又在电视中偶然看到她像先锋斗士一样带领以志愿者为主体的团队“打捞”抑郁青少年,我意识到自己麻木得可怕。
在那次节目中,我听到这样一组数据,全世界每9分钟就有一名14至24岁的人试图自杀,每90分钟有一名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自杀成功,无论他们的自杀结果如何,身边的亲友都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于是,我义无反顾地走进了这个话题。
在采访过程中,让我最感沉重的是陈女士对孩子病情的闪烁其词,只有在与我碰撞出“人们对抑郁症存在严重偏见”的情感共鸣时,陈女士才略能敞开心扉。我深知,这是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本能保护,对一些人将抑郁症看作精神病的辛酸抗议。她似乎想努力说服我,孩子抑郁了,就像骨折了、得了肺炎一样,没什么大不了,为什么人们要向他们投去不一样的目光?
柏晓利医生不止一次感言,抑郁症患者应该感谢崔永元。历史上很多名人都患过抑郁症,如林肯、丘吉尔、梵高、海明威,他们选择保有隐私,这是他们绝对的权利。而崔永元站了出来,他告诉人们抑郁症带给人的痛苦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他的坦诚,减弱了众多抑郁者的心理孤独,提高了民众对抑郁症的认知程度。[NextPage]
即使存在这样的公众人物,中国社会对抑郁症的认知环境仍然很差。一位曾经的重度抑郁症患者说:“那些自杀了的抑郁者,在抑郁初期,其实只是得了一场‘心灵感冒’。他们不敢告诉他人,不愿去看心理医生,担心他人耻笑。有人认为中国抑郁症患者不断增加是中国特色,其实,对抑郁情绪与抑郁症认知度极差,才是中国特色。”
当青少年抑郁者不断增多,这种与发达国家的认知差距集中体现在家长与教师上。那些对孩子心理问题极为漠视的家长,那些本身就带有心理痼疾的教师,让孩子们的抑郁在外被无尽压抑,在内又肆意发酵,灰暗暗变成了血淋淋。
对心理问题的认知贫瘠,又使治疗和预防青少年抑郁遭遇阻力。例如,“友谊心友”这个以团体治疗方式走在行业前列的心理咨询机构,却因社会认知度不足等原因承担着运营的经济压力。“治未病”,这种对心理问题进行预防的先进理念,更因社会认知度差等原因难以顺利推进。[NextPage]
柏医生说,在一定程度上,她不担心来治疗的来访者,她担心的是那些挣扎在抑郁漩涡里,却没有寻求帮助的意识与勇气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
与陈女士告别时,她不断向我询问我所了解的其他抑郁孩子的近况,不愿离去。从她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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